上午11点起床,喝了一杯咖啡,12点左右出门,去太白公园寻觅豆花。太白公园人很少,商业也显得很冷清,可能是因为正逢中午的缘故,人愈发地少。结果一路上都没有找到卖豆花的挑子,无奈下只好询问商家,得知位置在钓鱼池附近,一看,果然,老头正在和几个女人们玩牌。

要了三碗豆花,吃饱喝足,去武都。等车的时候,坐在车站位子上发呆,心里却很凌乱,环境很嘈杂,也许正如我的心境;其实我也不知道车是否会来,只是妈妈说在这里等车,那么就在这里等着吧——不过车最后果然是来了,招手,上车,二十分钟。

于是看到了满目衰败的武都,我成长的地方。在我离开武都前往成都读书的时候,这个小镇就已经过了它也许是解放以后最巅峰的时代——那是1990年左右,也是当地大厂“长钢四厂”最巅峰的时候。后来,随着钢厂的衰败,小镇也就慢慢衰败着,只是还不那么明显,而十年以后,便如此明显。

西坪区——当时四厂所建的最新的住宅群,走在楼间,满是黄土,满是残破的路肩,路上行人也很少,楼房一望而知,少有修缮,锈迹斑斑,墙皮脱落。

于是先后造访了西坪区的旧居,在江边公园的旧居,以及在红旗三小的旧居。这三个旧居承载了我在这个小镇上全部成长的痕迹,或者说从出生到二十岁之间的大部分生活记忆。但它们都已尽属他人,所以也都只好在楼下拍拍照片算是了事。也许我有一天鼓起勇气去敲门或者闯进去,还可以目睹一些残留的痕迹——至少房间的构造不会有什么变化。

还有两个重要的地方,一个是红旗三小,一个是长特四中。然而这两个地方都已经不复存在,代之以全新的校舍和学校,看似兴兴向荣的样子。然而这却在我的记忆和这个世界之间,彻底划上一道无可挽回的沟壑,或者换个词来说,一个休止符。

我成长的,奔跑过的,抚摸过的,摔倒过的操场和校舍,我上下过无数次的楼梯,无数次路过的篮球场和篮球架,报夹和旗杆,痛恨过的教务处办公室,害怕进去的老师办公室,教室旁每年盛开一次的樱花,还有一种飘着青苹果清香的树,容易长满杂草的泥土操场……如此种种,现在彻底只存在于我的脑海和记忆之中,以及残留的数张照片里。

我再也没有办法依靠亲眼目睹和在其间漫步来重新刷新和唤回我一部分失落的记忆,这就像是把我前面二十岁人生的一个部分,从我的人生中彻底剥离。

一度以为,记忆是那么容易斑驳脱落,远要比这些建筑容易腐朽。现在却发现,建筑却比人的记忆更快地刷新,变成一种更加崭新的东西,将过去飞快的抛在脑后,仿佛它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脑海里自动反复着一句古诗:“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我却绝望地发现,我连自己的『山形』也都没了,再也找不到,无法『依旧』下去。

小学门口的传达室,总是住着顺便卖小吃小物件的老婆婆,裂着缝的水泥地操场,是经常集会的地方,于是所有学生都会按班级站队,听校长或者谁讲话——讲话的内容当然完全都不记得了,最开心的事情也许是出发去秋游或者春游,排成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意气风发快乐的样子。

小学,红砖的校舍,两层楼,实验室、图书馆、老师们的办公室,挂在屋檐下的大喇叭连着图书馆里兼作播音台的地方。两栋楼各有一个楼梯,水泥扶手溜得光滑可鉴,那些楼梯,不知道多少次地上下。

中学则有着更多记忆,以至于我应该可以写出一本薄薄地小册子来祭奠它。生活过,爱过,恨过,最后却变成你的一个部分的地方。三层楼的教学楼,五处楼梯,一下雨就充满了泥泞无法上户外体育课的土质操场,篮球场是水泥地,这之间是爬满了植物的报廊,正中间是类似的升旗台。

还有,
音,
容,
笑,
貌。

总之,它们被全新的东西所取代了。

再会了。

永别了,我的家园。

我和这片土地之间类似血脉般的共同关联有一半已经不复存在,我将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般离去,或者如同被铲除了窝槽的雏鹰——我只能向远方飞翔,飞向不知道目的的远方。

怀揣着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记忆,独立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飞翔,的样子。

或许,这些都是好事。